“内驱力”,这个词儿问世以来,不断折磨着家长的神经,叩问着家长的灵魂。内驱力到底为何物?貌似我家娃身上没这东西?怎样做才能促成内驱力的爆发?被关注的热度可谓经久不衰。
谈起此话题,我身边有一个顶好的案例,我弟和他的逆袭。
心无旁骛的,我弟做了七年的学渣+狗都嫌的皮蛋。在学生生涯的第八年,突然有如得到神谕,灵魂开窍,奋起直追,考了名高中,上了帝都top5,找了好工作,申了世界顶尖牛校,在历史悠久的studio里起早贪黑写博士论文,心无旁骛的。可以说,现如今跟十五年前相比,天差地别,凤凰涅磐一般。
出身六线小县城的渣渣浑小子,究竟在初二那一年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汲取的向上变强的能量可以源源不断供应此后愈发艰难的求学岁月?今天来讲讲这个故事。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普通人家的姐弟俩差别也大了去了。姐姐,乖巧懂事,踏实守规矩,仿佛出厂程序里就设置了“认真好学”的代码,从来学习上没用父母操心过,成绩差强人意,偶尔拔尖儿,顺利升学,没啥可说的。
弟弟,从小就是个惹得鸡飞狗跳的主儿,三天不打,上梁揭瓦。流传最广的事迹,三岁在乡下姥姥家,看姥姥往大锅里贴玉米面饼子,自己拎个小桶,装土倒水活泥巴,趁姥姥在忙乎,铲起一大块泥疙瘩,pia~拍锅里,要贴泥饼子。
上了小学,可以不夸张地说,没有一天不罚站不留堂,老师恨不能天天找家长。他个子不高,却被安在最后一排,因为他坐不住,上上课就溜达起来,只好给他一片教室后方的小天地。可偏偏他又“手欠”,招招这个,惹惹那个,真是“一粒屎带坏满锅汤”啊,这么胆大妄为地扰乱课堂纪律,老师能饶他?就这样,小学六年就在他的不知悔改以及跟老师的相互憎恶与厌弃中,浑浑噩噩地混过去了。
家长有管教,但“苦于”他是儿子,舍不得,其实也并没有实打实的狠狠管教。成绩?呵呵,靠编。在注重社会地位和子女学业的积极向上的大家族里,大姐的儿子是个考零蛋的劣等生?what?大姐不要面子的啊?于是,逢年过节之时,娘俩便串通一气,编造一个差不多的好成绩,在家人面前粉饰太平。这种操作持续了七年。
到了第八个年头,展示的依然是好成绩,不过,不用再编了。
那一年,弟弟升初二,姐姐则刚考入大学,本省挺不错的一所大学,专业也稀缺,不出意外,将来能很好地养活自己。而弟弟当时的状况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做派,一副前途无望的样子。反差强烈。父母心焦。
妈妈是个审时度势的大女人,恰逢其时地,跟弟弟进行了一次秘密的促膝长谈。据弟弟后来的回忆,妈妈的谈话包括家庭的现状、爸爸的不给力、她的辛苦不容易、姐姐的优秀、弟弟的不争气、别人家的孩子、男子汉的骨气、未来的出路和面子等让人羞愧和深思以至立志洗心革面的类鸡汤内容。对了,妈妈把自己和弟弟俩人儿都给说哭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次循循善诱的说教,对于出奇晚熟的弟弟,看来是奏效了。姐姐在其中苦读数年的书房兼卧室换了主人,夜晚的灯光似乎更加坚定且长久地熠熠生辉,毕竟虚度了七年学习时光,新主人哪儿能随随便便就迎头赶上的啊,道阻且长,夜越熬越深。
假期回家一趟的姐姐对弟弟的改变体会颇深,“竟然也有不懂的题开始问我了”,说明还是有懂的嘛。弟弟进步最快和最大的学科是英语。英语老师教过姐姐,视姐姐为得意门生,对弟弟也有恨铁不成钢的偏向。另外,弟弟长相眉清目秀,虽位列学渣却不讨人嫌,英语老师很可能以看待未来女婿的眼光和心情施予了慈祥的厚待。
此外,弟弟很郑重地跟姐姐讲过,有一件事对他触动很大。他曾给英语老师写过一张节日卡片,末尾用语Thanks a million! 这是他自己补习课外资料学来的。英语老师喜出望外,仿若又收获一枚天降高徒,得意洋洋地在课上毫不吝啬地大肆夸赞了弟弟。那一刻被万众瞩目而膨胀的小心脏,想必涌出的是永动不竭的力量。毕业多年,时至今日,弟弟每每回老家,都要单单去看望她,哪怕英语老师已长成了只会絮絮叨叨唠嗑的年轻老太太。
努力换来的官方回报,初二上学期期末的A4成绩单上,弟弟的名字无须再瞅到末四分之一区域(60名开外)才找得到,而是赫然出现在了首个四分之一区域内(前20名)。随着成绩的突飞猛进,急切渴望向上生长的还有他的身高,初二一年猛增十个公分。一切都昭示着他再也不甘于人后的决心和出人头地的渴望。
此后的数年,学业上有过艰难焦虑的时刻,也有过间歇式的迷茫,但他都能够迅速调整自己的心境,重整旗鼓,拨开迷雾,认清最适合自己的方向,开疆拓土,使自己的世界变得更为宽广。他的大学专业发展面较窄,经深思熟虑后,他及时明确目标,在保证专业课不挂科的前提下,集中火力精进自己的最大优势英语,并广泛涉猎前沿学科,要在未来拼得一个某朝阳行业的国际人才。于是,大学四年,他都在自学。
若干年后,“德国洪堡学者”的title和世界顶尖名校的offer,都足以证明他意志品质多么决绝,以及自学能力多么强悍。
故事就讲到这里吧,一个内驱力话题引出洋洋洒洒这许多文字。长篇累牍,不如抽丝剥茧。很明显,“我弟的逆袭”可以说完全得益于“内驱力”的萌芽与爆发。但这个内驱力,又不能简单归纳为一次打击,或者一次触动。它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产生的合力(天,我可是理科渣的文科生啊)。它就像一颗种子,深埋土壤,汲取养分,蓄势待发,终将势不可挡。
它源于爸爸的“重男”和宽容。结尾处了,再给不给力的爸爸一个露脸的机会吧。家有重男好爸,强势妈其实是有些怨气的,打不得也骂不得,心里很窝火的。弟弟小学三年级,曾偷拿了妈妈包里三张毛爷爷,那个年代月工资不过千的。妈妈跟爸爸交代了此事,本想混合双打狠狠治一治这个自甘堕落不学好的混账小子,谁想这一恶性事件被爸爸压了下来,“我跟儿子谈谈”。
于是,护城河堤边,一对父子边走边聊的身影成为一道风景。爸爸的谈心也套出了战战兢兢吐露出来的大实话,弟弟偷拿钱是想攒起来留着长大以后混得很惨的时候买饭吃。容我再笑一会儿。严肃回来,可以说,彼时内驱力小种子深埋的土壤就是小小年纪的弟弟,从爸爸那里得到的无条件的爱与人格的尊重。
它源于妈妈的隐忍和定力。能把差生妈当得淡定,全靠心头立上一把刀。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忍得了眼里进沙。她一忍七年。也许她深谙大潮来临前夕风平浪静的道理?结果还等来了个特大潮汐。我想,正是妈妈的“忍”,弟弟有了野蛮生长的时间,呈现出最原始的“自我”,千帆过尽,才能更关照自己的内心,才能在日后藉由内驱力种子长久积蓄的力量,寻找崭新的自我。所以,有必要重申那句话,“孩子,你慢慢来”。(我不忍,还是要说出实情,我妈那几年真的是太忙了,无暇他顾,而且她心想,只要我好,将来怎么都能拉我弟一把。)
它源于姐姐考学带来的压力。可以说,姐姐是焦虑之源啊,姐姐也冤啊,只不过年长几岁,早考学几年,就要因此而躺枪。从偷拿钱事件来看,其实弟弟是个表面嘻哈,内心沉郁的小孩儿,思虑比较长远,无形中给自己施了压。姐姐成了大学生,自己却有可能沦为小混混的可怕念头和由此而生的强烈羞耻感,超越了他能承受的负荷,内驱力的种子“砰”地一下子萌发了。正所谓知耻而后勇,颇有点儿“壮士断腕”的豪情。
它源于知遇恩师赐予的勇气。看,老师有多重要吧。有的老师是暗礁,遇到他,你的小船撞得面目全非。有的老师是灯塔,在他的指引下,你有惊无险安然无恙。而弟弟的恩师则是维京人的龙船在平静海面上所希冀的狂风巨浪,扬起所有风帆,破浪疾行。至此,弟弟的内驱力彻底爆发了。
从此以后,弟弟脚下的道路,便是“大千世界,任我行”。